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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背直到肩头,仍是不胜酸痛,忽见石穿势又来,当下暴喝一声:“住手”
“怎么”石穿一愣。但见孟飞燕瞪圆小眼,咬一咬牙,大声说:“罢了,今天本帮认栽。”
众盐使应声一惊,摆脱对手,站到一起,王子昆大皱眉头:“孟盐使,你说这话,不是长了他人的威风吗”孟飞燕看他一眼,苦笑道:“王老,你有胜算么”王子昆一愣,孟飞燕目光所过,其他两个盐使也低下头去。
“帮主大仇,不共戴天。”
孟飞燕抬起头来,神色悲愤,“今天我们输了,不等于盐帮输了。从今往后,盐帮西城,势不两立,本帮三十万弟子,纵然一个不留,也要报此大仇。”
这一番话刻毒甚深,西城众人只觉心惊。秋涛收起白泥软棍,讶然道:“孟盐使何来此言胜败乃兵家常事,令帮主不过较技败北,输给我苏师弟。盐帮弟子三十万,遍及天涯海角,难道说,连这点儿气量也没有吗”
众盐使对望一眼,淳于英沉声道:“地母娘娘,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知道什么”秋涛见他神气,隐觉不妙,“我只知道,苏师弟与齐帮主较量武功,苏师弟胜了一招,令帮主受了一点儿小伤。”
“小伤”王子昆咬了咬牙,“有胆的,跟我来”说完转身就走。
西城众人面面相对,均是迟疑,忽听有人说:“无妨,跟着他去。”
说话的正是天部之主万绳,他从暗影中走出,漫步跟在王子昆后面。
八部之中,万绳年纪最长,资历最老,其他六部之主为他马首是瞻,见状纷纷跟了上去。
四大盐使当先带路,穿过一道月门,忽然听见号哭之声。众人抬眼望去,前方设了一座灵堂,满堂缟素,几个妇人正跪在灵前号哭。
秋涛只觉心惊肉跳,走到堂前,定睛望去,堂上的神主写道:“盐帮第十二代帮主齐浩鼎之位”登时雷震一惊,冲口而出:“什么,齐浩鼎死了”
众人均是骇然,过了半晌,万绳才问:“齐浩鼎怎么死的”
王子昆冷冷说道:“帮主受伤回来,躺了一天一夜,今早寅时归的西。”
万绳皱了皱眉,说道:“无怪你们头缠白布,该是为齐浩鼎戴孝吧,也无怪我一报名号,你们就狠下毒手,原来是为齐浩鼎报仇”
王子昆冷哼一声,说道:“你知道就好。”
“敢问一句。”
万绳也不动气,“苏乘光还活着吗”
四大盐使对望一眼,杜酉阳说道:“他还活着,但杀人偿命,他杀了帮主,就要抵命。”
石穿忍不住叫道:“他在哪儿”四大盐使还没回答,就听灵堂里一个懒洋洋的声音说道:“我在这儿呢”
众人应声惊异,纷纷走进灵堂,但见灵堂左侧放着一个大大的木笼,笼子里又有一个精钢锻造的铁笼,铁笼里坐了一个黑衣男子。八个盐帮弟子,分从四面围住,手中弩箭,对准笼中之人。
黑衣男子看见众人,徐徐站起身来,笑嘻嘻说道:“万师兄、秋师姐,还有各位同门,有劳,有劳。”
他说话之时,乐之扬仔细打量,此人三十出头,瘦削剽悍,仪表堂堂,浓眉下一双眼睛凛凛如电,可是一笑起来,眉梢口角,却又透出几分俏皮。
众人见他模样,均是大皱眉头,石穿对他看了又看,蓦地一声大吼:“苏乘光,你捣什么鬼”
“是呀,是呀。”
卜留也说,“这两个纸糊的笼子,也能困得住你吗”
盐帮众人均有怒容,王子昆“哼”了一声,厉声说:“纸糊的笼子哼,大言不惭。”
“各位同门见笑了”苏乘光笑了笑,漫不经意地说,“实不相瞒,这笼子是我自己进来的。”
众人一听,各各惊讶,秋涛忍不住说:“苏师弟,这倒是怎么一回事”
苏乘光摊开双手,面露苦相:“我跟人打赌输了,只好来有味庄送死。万师兄、秋师姐,你们的好意我领了,但输了就是输了,苏某生平从不赖账。”
秋涛一听,大感头痛。西城八部之主,天部万绳年长多智,少言寡语;地部秋涛和气能容,深受众人拥戴;水部沐含冰性子诙谐,但也不失大体;火部周烈中规中矩、见事明白;风部兰追天高云淡,世事不萦于怀。这五人行事,向来少有差池。除此之外,剩下的三人一个比一个麻烦。山不离泽,山部石穿性情鲁莽,泽部卜留皮里阳秋,这两个人混在一起,无风要起三尺浪,见树也要踢三脚,若不闹出动静,心里便不舒服。这也罢了,最叫人头痛还是这个雷部苏乘光,十处打锣,九处有他。山泽二主纵然胡闹,多是小打小闹,苏乘光天性好赌,武功奇高,不闹事则已,一闹起来,就是惊天动地的大事。比方说,他才来京师几天,就打死了盐帮之主齐浩鼎。
私盐贩卖,自古有之,宋朝之时渐成帮派,到了元朝,已是天下无二的大帮。张士诚赖以起事的泰州盐帮,当年也不过是盐帮的一个分舵。陈友谅、明珍、方国珍乃至于朱元璋起事,都曾受过盐帮的资助。
朱元璋深知盐帮之能,立国以后,大肆镇压。盐帮几度离散,但始终不曾消灭。究其原因,大明承袭前朝盐政,依旧食盐官卖,官盐价格虚高,贩卖私盐有利可图。盐帮弟子为了获利,前仆后继,永远不乏其人。朱元璋一番打压下来,各地盐帮为求生存,纷纷守望相助,连成一气。齐浩鼎之前的盐帮之主,大多虚有其名,并无真正权威。齐浩鼎当上帮主以后,笼络各地盐枭,任命分堂之主,调发私盐,以贱补贵,流通全国各省。短短二十年间,盐帮不但未曾灭亡,反而更加壮大,弟子多达三十万,然而制度严密、处事隐蔽,朝廷纵有所觉,但也无可奈何。
盐帮规模庞大,江湖各门各派,均要退让三分。盖因盐帮为求隐蔽,极少主动挑事,可一旦结怨,便如附骨之疽,死缠烂打,不闹到对方家破人亡决不罢休。加上弟子众多,伤他几个首脑,也撼动不了盐帮的根基,反而招来更惨烈的报复。齐浩鼎身为一帮之主,权势之大,倾动江湖,甚至将总堂设在了京城脚下。苏乘光将其打死,无异于把天也捅了一个窟窿。
万绳、秋涛明白这个道理,心中均是暗暗发愁。秋涛问道:“苏师弟,上一次见面,你只说齐浩鼎受了小伤,怎么过了两天,他就死了”
“我他娘的也纳闷呢”苏乘光微微苦笑,“想是这姓齐的太不济事,自个儿犯病死了。”
盐帮众人听了这话,无不破口大骂。
“苏师弟。”
万绳沉吟道,“事关重大,你把前因后果细说一遍,如何遇上齐帮主,又如何伤了他,你又如何自投罗网从头到尾,一个字儿也不要漏掉。”
“那可就说来话长了。”
苏乘光咂了咂嘴,笑嘻嘻说道,“万师兄,皇帝不差饿兵,说话之前,赏一点儿酒给我润一润嗓子吧”
他闯下了大祸,还有诸多要求。盐帮弟子怒不可遏,西部一行也是哭笑不得。沐含冰从腰间摘下一个葫芦,扔进笼子说:“省着点儿,喝光了就没了。”
苏乘光拔开塞子,咕嘟嘟喝了两口,赞道:“好酒,好酒,还是沐师兄心疼师弟,知道带酒过来。”
沐含冰啐了一口,说道:“酒也喝了,还不快说。”
苏乘光笑了笑,说道:“那是三天之前,我刚到京城不久,闲着没事,去城北一间赌坊里赌了两把。”
秋涛脸一沉,说道:“苏师弟,你怎么又去赌坊忘了城主说的话么”
“忘倒没忘,就是手痒。”
苏乘光满不在乎,笑笑嘻嘻,“当时恰好路过,看见招牌上那个赌字,就觉头脑一热,什么也顾不上了,还过神来,已经到了赌桌旁边。唉,既来之,则安之,尽管心中有愧,也只好坐了下来。”
“我呸”石穿啐了一口,“去你娘的心中有愧,心中有鬼还差不多。”
苏乘光哈哈大笑,也不辩解,接着说道:“也是合当有事,才抹了两把牌九,就听后面院子里传来女子的哭声。我听得凄惨,上去一看,却见两个赌坊伙计,正在打骂一个少女。那女子哭哭啼啼,遍体鳞伤,我一时义愤,上前分开两方,询问发生何事。原来,这女子的父亲欠了赌债,把女儿押给赌坊,自己无脸见人,跳长江死了。赌坊按赌约捉了女儿,打算卖到青楼里抵债,谁想这女子抵死不从,结果招来了一顿毒打。
“我见她性情刚烈,进了青楼一定受罪,于是就想给她赎身。我问赌坊主人要多少银子放人,不想那老小子故意刁难,一张嘴就是三千两银子。”
“三千两”石穿一跳三尺,怒气冲冲,“三千两银子,给他打一副银棺材还差不多。”
“对呀”苏乘光把手一拍,“老石你也知道,我穷鬼一个,别说三千两,身上有十两银子就不错了。”
秋涛叹道:“谁叫你这么好赌金山银山,也叫你输光了。”
苏乘光笑而不语,万绳却摇了摇头,说道:“秋师妹,乘光好赌,但未必会输。他的钱也大多用在了别处。”
秋涛一愣:“用在哪儿”万绳淡淡说道:“去年黄河决堤,有人运了一万担粮食,赈济了豫东难民。三年前鲁南蝗灾,百姓流离失所,有人从苏北运了三百车谷米,赈济了当地的饥民。”
众人望着苏乘光,心中各个惊奇,不想此人吊儿郎当,竟有如此善举。王子昆大声说:“姓万的,当我们是蠢材么这样的谎话谁会相信赈灾自有朝廷,哪儿轮得到这姓苏的收买人心”
苏乘光哈哈笑道:“说的是,万师兄说笑话儿呢。谁若当真,谁就是傻子。”
他见万绳还要再说,忙一摆手,岔开话题,“那天我银两不多,想来想去,想到一个法子,你们猜是什么”
“我知道。”
石穿粗声粗气地说,“京城里遍地王侯,你一定偷了一票。”
“胡扯。”
苏乘光两眼一翻,“鼠窃狗偷,岂是苏某人的所为”卜留道:“不是偷,那就是抢了。”
苏乘光还是摇头,众人望着他,一时猜测不透,忽听有人笑道:“赌坊里有的是银子,与其偷啊抢啊,不如就地取财,既能凑齐银子,又能教训一下这个混账坊主。”
第十八章暗通款曲
苏乘光“咦”了一声,转眼看去,说话的是一个年少道士,登时生出知己之感,跷起大拇指说道:“英雄所见略同,这位道兄也是我道中人么”
“不敢。”
乐之扬笑道,“小可赌术平平,十赌九输。但以苏兄的能耐,救那女子不过举手之劳,又何必花钱为她赎身呢”
“赌博之道,赌品第一。”
苏乘光一脸严肃,“那女子是她爹输给赌坊的,白纸黑字立了赌约。我若硬抢,就是毁约,一旦传了出去,如何还在赌国立足苏某是赌徒,输出去的东西,就得赢回来不可。于是我告诉坊主,让他暂缓卖人,给我一夜工夫,明天就替这女子赎身。”
乐之扬不由动容:“你一晚上赢了三千两银子”
“也没用一个晚上。”
苏乘光轻描淡写地说,“三个时辰就够了。”
“是了。”
石穿大手一拍,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气,“你赢了许多钱,赌坊不让你走路,对不对”
“赌坊如数给钱,倒也并未留难。”
苏乘光说到这儿,忽地叹了口气,“结账以后,我找到坊主,要给女子赎身。谁知打开牢房,忽见满墙是血。原来,那女子见我是陌生人,不信我会拿三千两赎她,是以趁着无人,一头碰死在了墙上。”
秋涛听到这儿,心中老大不是滋味,幽幽叹道:“这个女孩子,唉,真是没福气。”
孟飞燕也忍不住问:“苏乘光,你真的不认识这女子”
“不认识。”
苏乘光神色凝重,连连摇头,“但她宁死不辱,苏某十分佩服,当下抱起尸首,打算觅地安葬。谁知那坊主拦住我说:人可以带走,银子须得留下。我心中有气,说道:人都死了,还说什么狗屁银子那坊主说:事先说好的,你今天赎人,我昨晚才没有卖她。结果这女人死了,你这一走,我岂不是人财两空更可气的是,你拿我家的银子来赎我家的人,分明就是戏弄老子。哼,你除以留下银子以外,再留一只右手吧
“我一听这话,只觉好笑,说道:银子是本钱,不能随便送人。手么,我还要留着抹牌九。这样吧,你要是不嫌弃,我留一根汗毛给你如何那坊主大怒,召来伙计,将我团团围住,说道:你不要讨野火,实话跟你说,这间赌坊是盐帮的产业。本帮宗旨,人敬我一分,我敬人一寸,人犯我一尺,我犯人一丈。你得罪了盐帮,可不是丢一只手那么简单。我一听来了火气,说道:盐帮,盐帮,不就是一伙私盐贩子么好哇,老子偏要犯一犯,看你回敬我几丈几尺说完这话,就把赌坊砸了个稀烂,你们也知道,我这人火气一来,不免出手稍重”
“好一个出手稍重”王子昆冷冷说,“李坊主叫你打断了脊柱,今生今世都要躺在床上。”
“打得好”石穿拍手叫好,“换了老子,躺在床上算什么躺在坟里才算完。”
“杀人就免了。”
苏乘光摆了摆手,“万师兄反复叮嘱,让我收敛火气,我自然不能胡非为。”
众人均是啼笑皆非,心想这“胡非为”四字到了此人嘴里,只怕另有一番解释。
“树欲静而风不止,我已手下留情,盐帮却不领情。我安葬了那女子,从买棺材到立墓碑,前后来了二十多人,明里暗里地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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