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小草看到一道跑过来的纤瘦身影，忍不住激动地呼叫出声，人也连忙迎上去，“姐你终于过来了，我在这儿等的急死了！就害怕出了什么差错，你没跑出来。”
明曦微微喘着粗气，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对着旁边的苏主任说：“苏阿姨，麻烦您了。”
“这有什么麻烦的，总比让我亲眼瞧着你们在火坑里的好。”苏主任朝她身后看了看，将人拉进屋，“进来暖和暖和。你这丫头胆子也忒大了，竟然敢放火。”
话刚说完就转身进了里间，拿着两张薄薄的纸出来，脸上泛起笑容：“你下午刚跟我说，我就连忙打电话托人得了这两张火车票，时间紧，去海城的只能搞到这两张后半夜的票了，你们现在就得去县里火车站，要不恐怕来不及。”
说着她轻轻叹了口气，“我没有办法去送你们了，估计待会儿你家里人发现你们不见了，得来找我，我得留下来处理这事儿。”
苏主任的丈夫也是陈家村人，按辈分，她们得叫他大爷。
两个人坐上陈大爷的摩托车，冲着旁边的苏主任摆手，明曦道：“苏阿姨，我会回来看您的！”
苏主任摆摆手，眼中有泪花闪现：“别回来了，在那边好好过日子，有什么事给我打个电话写封信就行。”
摩托车的轰鸣声响起，如一往无前的马瞬间急涌出去，前灯将路两旁干枯的杂草照亮。
小草靠在明曦胸膛上，眼睛努力的睁着，像是要把眼前的一切都刻进脑子里。
冷风呼啸了一个多小时，才终于到了火车站，这是一个途径的小站台，人不多，站台前亮着一盏低瓦数的小灯。
陈大爷把人送到后，从怀里拿出一个纸包递到明曦手上：“这是你苏阿姨给你们烙的饼，留着你们路上吃。”
明曦牵着小草站在昏黄的灯光下目送摩托车的远去。
小草晃了晃明曦的手，语气中尽是不可置信：“姐，咱真的就这样逃出来了吗？”
明曦被她的傻气逗笑：“是啊，逃出来了。”
二人转身进了站台里面，谁都没有提起陈家村。
夜里站台没什么人，只零星几个工作人员打着瞌睡值班。
火车从远处轰鸣而来，明亮的灯光照出三里地外，席卷起一阵冷风扑到姐妹两头上。
小草紧紧攥着明曦的手，心中虽然忐忑，但更多的是对未来的希望。
火车稳稳停在二人跟前，眼前的铁门从里打开，一名打着呵欠的乘务员眯缝着眼出来，声音有些散漫：“检票。”
明曦连忙将那两张薄薄的火车票递上去。
乘务员拿在手里看了看，侧了侧身让二人上去。
火车上的人东倒西歪的睡了个满，让人简直没有下脚的地。明曦牵着小草小心翼翼地进去，挤了个空位出来拉着她坐下。
明曦问：“饿不饿？”伸手将陈大爷给的包裹打开。
晚上因为计划着逃跑的事，两人谁也没有心思吃东西，一切激动退散，越发显出肚子的空荡来。
小草舔着嘴唇等着，平时一到饭点，就苏主任家里传出来的味道最香。
饼子是一层一层叠着的，中间厚厚鼓起来一块，瞧着有些不对劲，明曦脑中的一个想法一闪而过，她捏着袋子，迟迟没有把饼拿出来。
小草不解地看着她，轻声问：“姐，咋了？”
明曦抿了抿唇，像是验证什么似的，小心地掀起饼皮的一角，低下头，眼睛悄悄往里瞥，果不其然，牛皮纸的信封中是一张蓝黑色的老人头！
前世苏主任也给了明曦一百块钱，但当时兵荒马乱的，是直接塞到她手里的，这次可能是知道她们拿走了王瘸子的那一千二，怕直接给她们她们不要，这才偷偷夹在了饼里。
小草从缝隙里看到也不由得瞪大了眼，吃惊地看着她。
要知道，这个时候，一户农村家庭一个月的收入也没有一百块钱，就算苏主任工资高，一个月顶天也就两三百。
明曦怕被别人看见，连忙将饼皮盖上。
二人一时都有些沉默，谁能想到，亲爹妈要把她们嫁了换钱，而跟她们毫无血缘关系的人却这么尽心尽力不图回报地帮助她们。
良久后，明曦方才哑着声音开口说：“我们以后一定不能忘记苏阿姨的恩情。”
“嗯！”小草郑重点头，眼神中尽是坚毅。
苏主任专门烙的鸡蛋饼，放足了油水，打开油纸袋便是一股扑鼻的香味，生怕姐俩吃不饱，可此时二人却都没有什么享受美食的心思，具都沉默地吃完了一张饼。
火车发出哐当哐当的声音，席地而坐的两人头肩搭靠，身体随着火车的摆动而摇晃，明明是很不安稳的一个觉，二人却觉得比往日的任何时候都要香。
哪怕日后睡在昂贵的定制床垫上也会忍不住想起这混乱却平静的一夜。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明曦就睁开眼，小草乖巧地依偎在她怀里，火车仍在不知疲倦般的向前跑。
车厢里的人也都悠悠转醒，慢慢地响起了交谈声。
小草被吵醒，迷茫了两秒后道：“姐，我想上厕所。”
“我跟你一起去。”明曦带着她站起来，边走边道，“车上鱼龙混杂，坏人多的很，咱们两个时时刻刻都别分开，东西也不能离手。”
小草听话地点头，跟着姐姐从人群缝隙中跨出去。
也真是幸好二人都没另外带行李，就苏主任给的一个装饼的小兜子，走哪带哪，不用刻意留个人看行李。
等二人洗漱完回来，刚刚的位置已经被别人占了，她们只好再另找地方。
因着改革开放的缘故，沿海的那几个城市现在都备受欢迎，大批的人前往那里打工，也正是如此，才初三，火车上就已经坐得满满当当，连个空地都没有。
俩人这次运气不好，没地方坐，只能在车厢连接处依墙站着，明曦一直攥着小草的手，半刻也不敢松，生怕出了什么意外，将她二人分开。
“小草，我给你改个名字吧？”
“好啊。”小草仰着头看她，“我其实一点都不喜欢自己的名字，凭啥男的都是宝，女的都是草？”
明曦笑了笑，“以后你就叫明月，是月亮，不是小草了。”
“陈明月吗？”
“不，就叫明月。”明曦摇了摇头，“‘陈’是旧的意思，旧的就是昨天，我们不要回头看，不要去想昨天的事情，要往前看，朝‘明天’看，所以我们以后就改姓‘明’。”
小草，不，是明月，明月兴奋地看着她，使劲点了点头：“好！以后我们就姓明，才不要跟着他们姓陈。那姐你叫什么？”
“明曦，我叫明曦。”明曦转过头看向车窗外苍茫的天地，这个名字是一位很好很好的人帮她取的，希望她永远都能被太阳温暖，只可惜当她照到太阳时，那个很好很好的人已经不在了……
因为改了名字而正处于兴头上的明月没有注意到明曦眼中浓浓的悲伤。
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两个人被一道粗粝的声音打破：“哎，你们俩也是去海城吧？”
明曦循声望过去，是一名身材微微走样的妇女，她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了她两眼。
那妇女对她的抗拒仿若不觉，自顾自地热情贴上来道：“哎哟，我这也是去海城，听俺们村里的人说，海城现在挣钱的机会可多哩！”
明曦眉毛动了动，将明月护在里侧，随后扭过头不去管她。
“就你们姐俩吗？身边也没跟着个男人？”那妇人语气中充满了探究意味。
明曦将她的探究与打量尽收眼底。
那妇人摆了摆手，脸上拢着笑：“你们两个小丫头不懂，这出门在外啊，身边没个人可不行。咱这既然碰巧坐到了一辆火车，那就是有缘分啊，对了，你们去海城是去干啥去？”
“走亲戚。”明曦言简意赅。
“呦！走亲戚啊，真巧，我也是去走亲戚去！”
明月探出头问：“你刚不还说你去打工吗？”
那妇人脸上不过僵了一瞬便恢复如常，亲切地笑起来：“嗨，那不正好有亲戚在那打工，正好去投奔他嘛！我跟你们说呦，这去那边要没个亲戚带着，会被人欺负，要吃亏的！”
这人嗓门大，声音穿透力极强，哪怕不想听，那些话还是一股脑儿地钻进耳朵眼儿里。
明曦不准备和她在这纠缠下去，拉着明月就往外走：“麻烦让让，我们去上个厕所。”
明月也意识到不对劲，低着头紧紧跟着她。
在二人身后，谁也看不到的地方，那妇人脸色耷拉下来，朝着不远处使了个眼神。
二人往前走，明显感觉到身后像是有人跟着，于是连忙加快脚步，企图将人甩在身后。
这个年代虽然机会多，但治安却不如后世稳定，灰黑色地带也更多，尤其是在后世都没被解决的人口拐卖，在此时更是猖獗。
若是明曦一个人面对这种情况，她可能不会选择挪步离开，但因为明月在身边，哪怕打得过对方，她也不想冒险。
“花生瓜子矿泉水！来，脚收一收！”
这个在夜里会被嫌弃扰眠的声音，在此时显得尤为动听。
明曦看着穿着制服推着小车的女人，眼睛一亮，带着明月快步走到那人身旁，轻轻说了几句话。
推销员神色一震，给二人让了个通过的位置，“你们往后面走，那边有乘务员和乘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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